好半天，她才說道：“程家的法術，我不懂，不過她對我出手的時候，我有神智。”

不止對她出手，這百年間，程曉霞的每次出手，她都默默看著，記著，時間長了多少也懂一些，可惜她不能動不能說話，沒辦法救自己。

程喬眼睛一亮：“太好了！你給我們講講，要是可以的話，我們可以把你的魂魄帶回去，身體暫時放在這裏！”

相比較肉身，魂魄才是最重要的，只要魂魄還在，肉身毀了也沒什麽大不了。程喬這麽做，還是擔心把程艷艷一個人放在這裏會有危險。

程曉霞那麽喪心病狂，見了會說話會動的程艷艷只會更加殘暴。他們好不容易把人從程家帶出來，不是為了讓她體驗更深層痛苦的。

程艷艷也有些激動，如果可以，她當然希望擺脫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狀態！

百年間，程曉霞害人無數卻沒救過人，程艷艷只知道程曉霞的施法過程，如何解開法術，她一無所知。

魂魄撕裂是程曉霞獨創的法術，人的魂魄有時很脆弱，施術不當很可能導致魂魄魂飛魄散。將魂魄一分為二什麽的，想一想就知道操作難度很大。

程曉霞在嘗試了無數次之後也發現了這個問題，於是她在程家的傳統禁術上做了改變，還真就被她研究出了如何在不損傷魂魄的情況下，將魂魄一分為二的方法。

“你是說，她將你的魂魄封在你的肉身裏，然後再從你的身體裏抽走一半魂魄？”程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封魂取魂她都不陌生，程曉霞竟然能夠想到通過肉身作為媒介，來完成將魂魄撕裂的目的。

“是的！”程艷艷咬牙切齒，她也不願意承認，自己竟然是這項邪術的第一個實驗目標。

一半魂魄被封在身體裏，這部分魂魄保持著最清醒的意識，魂魄被撕裂的痛苦在經過肉身的加成之後，變得更加難以忍受。

“此外，為了加強封魂的效果，她在我的肉身裏釘了七顆魂釘。”

魂釘是程家自古以來就有的一門法術，通過特殊的煉制方式煉出半實物狀的釘子，這類釘子既能釘人又能釘鬼，十分厲害。程喬曾在程家典籍中看到過記錄，但因為他們這一支人脈雕零，早在幾百年前，魂釘的煉制方法就失傳了。

萬萬沒想到，魂釘竟然在程森後人那支中流傳了下來，還被程曉霞用在了邪術上。

“我聽爺爺說程家的魂釘非常厲害，一旦釘入便無法取下，程曉霞是怎麽在釘了魂釘之後，還能取走你一半魂魄的？”柳齊的爺爺早年間和程家人有過接觸，自然曉得程家魂釘的厲害。

只是程家以審判人自居，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使用魂釘這種介於正與邪之間的玩意。

程艷艷苦笑：“她用魂釘釘了我剩下的一半魂魄。”

正因為她這一半的魂魄被魂釘固定，她才能在承受了巨大痛楚之後也沒有魂飛魄散。

可魂釘本身對魂魄有一定的傷害，程艷艷每天都能感受到魂釘帶來的疼痛，雖然這和魂魄撕裂的疼痛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。

程喬的關註點全在柳齊剛才的話上，“你的意思是，魂釘是沒辦法拔?出來的？”

柳齊遲疑著點頭：“我爺爺是這麽說的，不過他也沒見過魂釘，不清楚是否真的沒法拔。”

這下程喬為了難，程艷艷僅剩一半的魂魄上釘了七顆魂釘，要真是沒法拔?出來，程艷艷的魂魄就只能永遠禁錮在肉身裏，有朝一日肉身被毀，這部分魂魄也將不覆存在……

“如果肉身被毀，魂魄和魂釘也一並被毀的話，沒道理魂釘不能單獨被毀啊！”程喬眼前一亮。

一直沈思的冥聞言，看向程喬的目光多了幾分審視，許久之後，欣慰地點了點頭。

修習法術的人最忌諱什麽都按部就班，任何法術沒有創新都會漸漸落伍，這很符合社會的進步規律。

沒有一門法術是無解的，區別是前人是否找到了解開的方法。

柳齊和奧斯卡從沒想過還有這種操作，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，倒是程艷艷很快便明白了程喬的意思，表情有些激動。

見眾人太興奮，冥決定給大夥潑一盆冷水：“我們手上沒有魂釘，也就沒有試驗的機會。”

這意味著他們只有一次機會，稍有不慎，程艷艷都會付出慘痛的代價。

程艷艷不忍心這些熱心幫助自己的人心理負擔太重，主動表態：“不管你們想到什麽方法，都可以盡情在我身上嘗試，任何後果我都能夠承擔。”

百年的折磨，百年的扭曲，她對人情，對生死，對痛苦早已看淡。若是可以選擇，她沒準早自我了結了。眼下這麽多人願意幫她解除痛苦，她高興都來不及。

如果真的在除掉魂釘的過程中出現意外，她也認了。恨只恨她沒能親手報仇，沒能毀掉那個讓她仇恨了百年的程家，以及那個被她帶來人間的禍害。

但是她相信眼前這幾個年輕人不會放過程家，不會放過程曉霞，他們會將那些居心不良的家夥一並鏟除！

唯一的遺憾是，她很可能見不到這一幕了，好不甘心！

度過了最初的興奮，程喬徹底冷靜下來，她自然不會拿程艷艷當實驗工具，沒有把握前，她不想隨便下手。

可魂釘是程家老祖宗留下的玩意，在程喬這一脈更是失傳了多年，程喬連魂釘長什麽樣都不知道，更別說研究破解之法了。

“這事需要時間……”程喬有些為難，要研究魂釘的破解之法，程艷艷就不能留在大明山基地，除非他們全部都在這裏紮根。

他們這些“閑人”留在這裏也不是不可以，問題在於家裏那邊還有個言渺。

言渺的情況不容樂觀，程喬認為她還是離學校後山近一些比較好，畢竟那裏是她的山頭，對她的恢覆或許能有點幫助。

他們本來也沒幾個人，實在不適合一分為二。

“要不……咱回去？”奧斯卡弱弱地提意見。

冥否決了他，“恐怕不行。”

程艷艷也說：“我是進入地下之後才能控制身體，離開這裏，我可能又變回之前那樣。”

不能動不能表達自己想法和感受的程艷艷，對他們破解魂釘一點幫助都沒有，更重要的是他們不曉得自己的嘗試是否對程艷艷造成了傷害，所以程艷艷唯一的出路是留在這裏，等待他們的研究成果。

“那沒辦法了，咱幾個辛苦點，來回多跑幾趟唄！”身為司機，柳齊說這話毫無壓力，反正他和奧斯卡的豪車多，只要開足馬力，來回大學城和大明山也就是一天一夜的事。

程喬看向冥，冥點了點頭。眼下也只能這樣了。

不過現實比他們預料的要好一些，因為除了來回跑，還有一條更簡單的出路——視頻聊天。

大明山內沒有信號，眾人安頓好程艷艷後連夜出山，到山下信號好的地方和留守在家的幾個人連線視頻。

得知程艷艷在基地下面的變化，鄭陽輝和石風華都很驚訝。

鄭陽輝清楚地記著自己在地下基地時受到的限制，連魂體最簡單的飄行都幾乎無法完成，實在很難想象程艷艷會得到優待。

看來程森不愧為一代大家，不管他曾經的行為是對是錯，他都是個有大修為的修行者。

“魂釘這東西，我聽掌門提過。”鄭陽輝的目光變得深遠，掌門的死是他心裏永遠無法抹去的痛，可他到現在都不曉得殺死掌門的人是誰。

魂釘是程家的獨門秘技，可即便是在程家人沒有成為審判人之前，程家子孫也很少使用魂釘。一方面是因為魂釘的煉制過程很覆雜，成功率很低，另一方面是因為魂釘這玩意過於歹毒。

修道之人都懂幾種封住魂魄的方法，這些普通的手段就足夠將魂魄封在肉身之中，又何必使用魂釘這種無解的法術呢。

“掌門也是聽山門的前輩提起過，歷史上，程家家主使用過一次魂釘，對付的是一個擅長奪舍的邪修。”

那名邪修就和之前的劉俊明差不多，不停地更換著肉身，區別是劉俊明只是占用了人家的肉身，好歹還給人家的魂魄找了個歸宿。那名邪修則是在奪舍的過程中將原肉身的魂魄直接吞掉，短短三年前，被他奪舍的人多達上百。

修道界對這名邪修下了追殺令，然而每次面臨困境，邪修都可以利用奪舍逃過一劫。

程家當時的家主深思熟慮之後，帶著魂釘離開了程家，親自抓捕這名邪修，成功將他堵住之後，程家家主用魂釘將他的魂魄釘在了他當時的肉身之中。

修道之人都在乎自己的因果，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將別人打到魂飛魄散，程家家主也是如此，他將魂魄被釘住的邪修帶回了程家，關了起來。

萬事總有意外。

幾百年後，程家家主渡劫，他所在位置離牢房有個幾百米，也不知怎麽回事，雷竟然劈歪了，正劈在關押邪修的牢房上，將那石頭結合陣法建造的牢房劈了個粉碎，邪修也在雷電的重擊下身死魂消。

“你的意思是，雷電可以擊毀魂釘？”程喬問。

鄭陽輝點頭。

“引雷容易，可如何確保擊碎魂釘又不傷到程艷艷呢？”石風華問。

他和鄭陽輝都能繪制引雷符，雖然引來的雷無法和雷劫相比，但那也是天地間的至陽的力量，對付魂釘這種陰性的法器再好不過。

難就難在如何控制力度，稍有不慎，雷劈的可就是程艷艷了。

程喬皺眉，雷這東西非常不好控制，力度大小，落地點都要十分講究才有可能正好擊碎魂釘又不傷到程艷艷。程艷艷身上有七根魂釘，連續七次的好運，她想都不敢想。

“就沒有別的辦法嗎？”程喬抱著一絲希望，結果那邊的鄭陽輝和石風華齊齊搖頭。

魂釘畢竟是程家的秘技，他們能聽到這點消息已經是極限了。

聊了半天也沒新進展，眾人掛斷視頻，重新返回大明山基地。

柳齊和奧斯卡在地下都會感到不適，程喬擔心二人在下面待的時間長了會有負面影響，因此讓他們兩個在進出的山洞裏搭個簡單的床鋪，反正他倆一個是狐貍精混血，一個是僵屍混血，碰上那些詭異的蛇也沒什麽好怕的。

“你呢，要不要也留在上面？”程喬問冥。

冥搖頭，也許是因為他修習的也是程家的法術，所以他在基地裏沒有感受到任何不舒服。

但也沒有舒服的感覺就對了。

“我跟你一起下去。”基地裏的情況誰都摸不清，冥實在不放心程喬一個人下去陪程艷艷。

重新進入地下，程喬放慢了腳步，和冥聊起了分別這段時間發生的事。

之前她只說了個大概，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沒說，那就是她臉上銀色紋路擊傷了飛雪。

“飛雪死了？”冥的臉上難得地出現了驚訝的表情，他仔細審視著程喬，見對方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。

可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！

飛雪是什麽人，一個修道界都拿之毫無辦法的頂級邪修，一個縱橫世間兩千年的魔頭！她或許比不上翁子胥，比不上程森，但也絕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被打敗的對手。

他之前不知道飛雪就是鎮守程玉華宅子的邪修，否則根本不會讓程喬去冒險。

結果呢？程喬撞上了飛雪，還把對方給秒了？

冥第一次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。

“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。”程喬聳了聳肩，事情平息之後她也一度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，可當時在現場的不止她一個，石風華親眼看到她臉上的紋路幹掉了飛雪。

“我暈倒的時候，還看到了當年程家子弟進入陰間後發生的事。”這部分也許有一部分虛假，畢竟自己分辨不出幻境和過於真實的夢境間的區別。

唯一可以確定的是，銀色紋路不僅僅是審判人標志那麽簡單，其中肯定蘊含了他們都不曉得的神秘力量。

“如果如你所說，銀色紋路來自黃泉，我為什麽也會有？”冥摸摸自己臉上的銀色紋路，這是他被程父選為臨時審判人時，程父賦予他的。他一直以為這是一種法術性質的紋身，用來證明審判人身份的。

否則其他人和鬼魂怎麽會曉得誰是真的審判人。

“我爸當年到底是怎麽給你臉上弄出這個的？”程喬也想摸冥的面頰，她是這麽想的，也是這麽做的，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，她的指尖已經觸到了冥的面頰。

觸電般收回手，程喬的目光簡直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，因而她沒有看到冥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閃過一抹可疑的紅暈。

“你父親說想要成為臨時審判人，必須經過程家列祖列宗的考驗，”冥的聲音絲毫聽不出他剛剛的情緒波動，“他在山裏設了一系列的考驗，我闖過了大半，後來因為體力不支暈倒在最後一道關卡裏。”

想起往事，冥的目光有些飄忽。

那時程父已經沒有更多培養他的時間，小小的他聽說要參加考核，內心十分惶恐。

那時的他只有十歲，接觸術法的時間有限，體能也只比同齡的孩子好那麽一點點，在闖過了一道又一道危機重重的關卡後，他實在支撐不住，暈倒前，他看到程父就在前方不遠處。

他看不清程父的表情，只能靠腦補出對方失望的神情，那一刻他想自己一定讓師父失望了。

他醒過來的時候感覺臉上火辣辣的，說不上是疼還是什麽感覺，他用手摸自己的臉卻什麽都摸不到。

程父告訴他，這一刻起，他正式成為程家的一份子，雖然是臨時審判人，卻可以代表程家的一切。後來他才曉得自己的臉上出現了專屬於程家的銀色紋路。

不過他臉上的紋路和程父略有不同，程父只有在執行審判人任務的時候，銀色紋路才會出現，而他因為沒有血脈之力，紋路必須時刻印在臉上，幸好他還有另外一張臉，才沒有因此而影響正常的生活。

“這個紋路具體怎麽來的我也不清楚，你父親也沒有跟我講過，那之後不久，你父親就出了意外……”後面的事他和程喬都清楚。

提起父親，程喬內心是難過的，可到底過了那麽久，再大的悲傷都會被沖淡。

她踮起腳，笑著拍拍冥的肩膀，“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，咱們還是先想想怎麽幫程艷艷拔?出魂釘吧！”

冥深吸口氣，壓下積壓在胸口的情緒，輕輕一笑。

程喬把大夥商量的情況跟程艷艷說了說，程艷艷很淡定：“你們不要有太大負擔，我這樣已經上百年了，早習慣了，能擺脫肉身最好，無法擺脫也沒什麽。要做什麽嘗試也都可以，我全力配合，失敗也無所謂。”

“不會失敗的！”程喬信誓旦旦地說。

程艷艷後面的話盡數咽了回去，不知道為什麽，每當她看著程喬的眼睛，就會感受到這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頭傳遞出來的信念。

那是一種永遠不會被摧毀的，強大的信念。

程艷艷溫和地笑了：“嗯，我相信你。”

後面的幾天，程喬幾人每天都會到山外和鄭陽輝石風華視頻，雙方討論如何解開魂釘，進而放出程艷艷的魂魄。

另一頭，程喬對言渺的情況也有了全新的認知。

“程艷艷說程曉霞撕裂魂魄的法術必須依靠肉身，言渺的肉身早就沒了，程曉霞會不會把她另一半魂魄封在別的肉身裏？”

程喬問過程艷艷這個問題，可那時候程艷艷被當作往生璧的滋養器皿，感知和意識受到往生璧的影響，好一段時間都無法探知程曉霞那邊的行動，因而她並不清楚程曉霞對言渺做過什麽。

但她可以肯定，程曉霞只會這一種撕裂魂魄的手段，既然言渺的魂魄也和她一樣被一分為二，那麽言渺另一半魂魄肯定也被封在了其他的肉身裏，至少曾經是這樣。

至於程曉霞是否掌握了解除魂釘的方法，並將言渺的另一半魂魄從肉身中釋放出來，程艷艷就不得而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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